民间故事《大厨建功》

明朝初立，躲到漠北的北元小皇帝脱古思帖木儿不甘心失败，不断带兵袭扰，妄图恢复元朝，一时人心惶惶。明太祖朱元璋多次派兵征讨，却大多无功而返。洪武二十一年，朱元璋任命蓝玉总管军事，统军15万北伐，双刀王王弼被任命为副将军。

王弼到任前，就曾四处招募能人，并整日磨刀霍霍，练兵备战，誓立首功。当时，王弼请求朝廷批准，到狱中挑选了一批死囚犯扩充队伍，蔡牙恰在其中。

蔡牙入狱前是一名厨师，学得一手地道的徽州菜，只因一次制止食客闹事失手误伤人命入罪。王弼本是安徽临淮人，得知蔡牙能烧徽州菜，顿感舌下生津，叫来一试果然不假，一时大喜过望，便留在军中做了大厨。

王弼多年在外行军打仗，常常饥一顿饱一顿的，饮食吃饭没有规律，不知不觉间养成了一个毛病，心顺则饥不择食狼吞虎咽，心烦则茶饭不思胃口全无。这下好了，有地道的徽州菜勾着味蕾，王弼的胃口始终不错。

蔡牙知道，自己的命是王弼给的。作为一名厨师，副将军带兵吃好了打胜仗立得军功，才是自己最应该对恩公做的。大战在即，所以蔡牙每日做菜变换着不同的花样，加着万分小心，生怕不合王弼的胃口。

往往越担心什么偏偏越发生什么。讨元大军已行军两月余，东寻西觅到达庆州百眼井，并不见元军的蛛丝马迹，整个军中弥漫着一股急躁情绪。

这天，王弼从蓝玉帐中回来，带着一脸怒气，面对一桌徽州菜视而不见。蔡牙心说：坏了。这是他到军中之后的第一次。怎么办？蔡牙稳稳心神，鼓起勇气说：副将军，人是铁，饭是钢，带兵打仗一餐也不该糊弄。您若是不喜欢这桌烧、炖的，我再重新做几道熏蒸口味的。

王弼瞪了蔡牙一眼，怒道：多嘴。

蔡牙赶紧停下话头，心中却更加不安起来。看来近日军中传言是真的，明军劳师远征，深入漠北至今未打一仗，照此下去未免变成疲惫之师，如遇元兵偷袭，难免不出现失误，总管已有罢兵之意。可是如此回兵，自己这戴罪之身事小，可副将军的戴罪之身着实事大。

原来，王弼也是戴罪之人，几个月前奉命去信州道接北元小股降将，不料大意失荆州，半途遭遇土匪劫掠，抢走七百多匹战马，因为正在用人之时朝廷尚未治罪。这次王弼求战心切，意在将功补过，如果就此回兵寸功未立，回朝后肯定难以逃过罪责。

想到这，蔡牙按耐不住了，挺挺身子从容地说：副将军待我恩重如山，在下愿替恩公顶罪。

王弼心里正烦，耐着性子问：你？

蔡牙说：去年战马被劫掠之事，皆因在下做的生熏野兔宴，若不是我文火慢炖多用了半个时辰，副将军也不至于贻误了接应时间，您就把一切过失归罪于我，士为知己者死，纵然为副将军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。

王弼听明白了，不觉心中一热，对眼前这个厨子另眼相看起来。与此同时，王弼眼前浮现出了那餐野兔宴，生熏野兔宴确实是人间美味，上次纯属自己贪吃加上麻痹大意，和这个厨子并不相干。这么想着，王弼咽了咽口水，苦笑着摇摇头，问：野兔可好寻？

见副将军开始搭话了，而且问起了野兔，蔡牙一看有门，抓野兔可是有学问的，他装了一肚子鬼点子，难得副将军感兴趣，于是赶紧说：恩公，狡兔还有三窟呢，所以说野兔难寻啊。但那是说的外行人，只要副将军想吃，它就是上天入地我也能寻来，不然怎么会有生熏野兔宴？蔡牙话到唇边留半句，卖起了关子。

王弼问：莫非你有什么诀窍不成？

蔡牙憨憨地笑说：野兔再狡猾，也改不了习性，它虽然在旱地流浪生活，但生性喜水是最大的特点，有水则草丰林茂，所以它的巢穴一定离水不远，比如一片洋槐幼林和灌木丛，有时一丛草、一片土疙瘩，也可能栖身。

蔡牙正说得吐沫星子直冒，这时，王弼被蓝玉召集过去议事。王弼沉思着出了门，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才回到帐中。一回来，王弼就接过蔡牙递过来的汤，大口喝起来。

事情有了转机，蔡牙忍不住问：莫不是继续征伐之事已定？

王弼板下脸，说：妄探军情，按律当斩！不过告诉你也无妨，刚才我以身家性命相押，力谏不可回兵，总管答应再议啦。

蔡牙高兴地说：既然如此，请副将军考虑，要说服总管，需先填饱肚子才更有劲儿。蔡牙最关心的是王弼的胃口。

王弼盯了一眼蔡牙，说到吃，立马又想起了之前的话题，问：那野兔，好捕吗？

蔡牙得意地说：易得的不是美味。不过对于一个猎手来说，捕野兔捕的就是心跳和刺激。

噢？王弼兴趣陡增。

蔡牙接着说：野兔是夜行动物，警惕性非常高。为了捕到它，必须反其道而行之。上次屯兵信州信水河畔，我就是趁着夜深人静，裹上脚足，悄悄向可能有野兔的地方匍匐进发的，不动一丝烟火，不带一点响动，到了地方又蹲坑苦等。功夫不负有心人，若非如此，野兔不可能放松警惕。

蔡牙正说得起劲儿，王弼也正听得出神，那边蓝玉总管又把王弼叫去议事了。

这次一个时辰过后，王弼回到帐中，抑制不住兴奋心情，说：总管许我精兵两千，作为前军，这回好了，与其回朝无功受辱，不如血战鞑虏，留下一世英名。顿了一下，王弼又说：我想吃顿生熏野兔宴，既是鼓劲壮行，也为知辱明耻，你抓紧去做吧。

蔡牙心中一凛，此地荒漠漫漫，不似内地信州，自己一个人怎能捕到野兔呢？可是见王弼如此浩气凛然视死如归，去做顿可口的饭食又心有不甘，到底该如何是好呢？

见蔡牙犹豫着不挪动脚步，王弼狐疑地问：莫非打野兔需兴师动众不成？

蔡牙犹豫了片刻，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说：只求副将军派两名兵士，各带一根木棒相援，助我一臂之力。

想不到，王弼饶有兴味，问道：如何相援？

蔡牙为难地说：沙漠里四处都是路，我潜行蹲坑一旦发现野兔，虽可捕之措手不及，但它慌不择路仍可逃脱，再追就如惊弓之鸟，非一己之力所能为。

王弼问：难道有人相援可成？

蔡牙说：野兔眼睛间距大，受惊猛跑走不了直线，所以常常撞墙、撞树，撞到人怀里也不是问题，我一旦发现野兔，在出击的同时发出相援信号，相援之人在我左右侧前方突然出现，手握木棒击打即可。

王弼狡黠地一笑，爽快地说：就拨两名兵士给你，不过，如果捕不到野兔我可要了你项上人头。

蔡牙诺诺连声，说：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万无一失，既然已经打草惊兔，我就不能无功而返，做失信于副将军丢了性命的事。

王弼手捋胡须，朗声笑道：如此说来，天助我食此世间美味也。

那边蔡牙带着两名兵士去打野兔了，这边王弼急忙去找总管商议前军事宜。

这回，蔡牙果然不负期望，打到野兔并做了一桌生熏野兔宴，端到王弼面前。王弼胃口大开，一顿风卷残云，大快朵颐。副将军能吃上可口的饭菜，蔡牙心里总算有了少许安慰。

这天夜半时分，王弼手持双刀带兵出发，直扑捕鱼儿海，经过一番秘密搜寻，竟然幸运地发现了元兵营地，于是乘夜突袭。元兵根本没有想到明军能够找到这里，也不知明军人数多寡，在睡梦中仓促迎战，四散奔逃，很快溃不成军。王弼又命人放烟花给大军报信，大军以烟火为中心目标合围上来，元兵大败。此役一战俘敌七万七千余众，仅元主脱古思帖木儿等数十骑逃走，北元自此一蹶不振。

捕鱼儿海大捷的喜报传至京师，太祖朱元璋龙颜大悦，遣使赐诏犒赏全军。副将军王弼立得头功，被封为定远侯。

众人皆喜，唯独蔡牙一直坐卧不宁，郁郁寡欢。

这天，王弼端坐将位，论功行赏。王弼说：捕鱼儿海之战，胜之有三，成功说服总管，同意我为前军，当为先；趁夜突袭元营，打之措手不及，是为二；元兵受惊奔窜，报信大军来援及时合围全歼，是为三。此三点，缺一不可。

众人无不点头称是。

说到此，王弼话锋一转，加重了语气说：心痛亦有三，总管决意罢兵时，独我一人誓死力谏，反对者多应和者寡，此其一；讨元两月余，众兵士皆勇猛有余，却不知身在兵位、心为将谋之理，没人去想觅元接敌良策，此其二；其三，前军出发时，人皆认为两千前军对北元十万大军，无异于以卵击石，却不知绝处方能逢生险中才能求胜。王弼越说越声调越高，说到这里，已是振聋发聩了。

大帐内一时寂然无声，众人无不面面相觑。这时，王弼突然说：蔡牙在哪里？

蔡牙情知不妙，猜想一定是那桌生熏野兔宴惹麻烦了，忙出班来到王弼面前，垂手而立。

王弼指着蔡牙说：你可知为何叫你？

蔡牙说：欺骗副将军，按罪当诛。

王弼见蔡牙诚惶诚恐的样子，说：说说看。

蔡牙咬咬牙，苦着脸交代道：以牛肉冒充野兔肉，一点小伎俩，瞒得了一时，瞒不了长久。不过，我亲眼看到了捕鱼儿海大捷，副将军一雪前耻，我愿足矣。说罢，蔡牙拿眼去搜寻那两名相援的兵士，一定是他俩嘴巴不够严。

王弼知道蔡牙的心思，哈哈笑道：如你所说，当时所处茫茫大漠，远离水源，你上哪里去捕野兔？更何况兔肉和牛肉味道相差千里，本将一吃便知。

蔡牙惊讶得张大了嘴巴，不解地问：副将军当时为何不点破？

王弼长出了一口气，道：本将当时胃口已开，别说是色味俱佳的牛肉了，就是吃糠咽菜我也要填饱肚子。

蔡牙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。

这时，王弼微微一笑，又说：来人，看座。说罢，王弼走出将位，亲自将蔡牙按到座位上。

这一幕太突然了，众人不知何故，一个个面面相觑。蔡牙倒吸了一口凉气，难道王弼起了杀心？就是被杀，跟着王弼干一回，自己也了无遗憾了。

没想到，王弼接下来的一番话，却令所有人大跌眼镜。原来，捕鱼儿海大捷，前军的成功，竟然得益于蔡牙无意之中的神助力，而且有三次之多：

第一次神助力，是总管决意回兵之时，王弼苦谏不成，胃口全无，恰巧蔡牙提到野兔宴，说野兔再狡猾，也不会远离水草栖息，王弼受到启发，在大漠深处，元兵虽然属于游牧状态，但也像野兔一样，绝不会离水太远，所以找寻元兵的主要方向，应以围绕水源附近为要。于是王弼以此冒死进谏，最终说动了总管蓝玉，同意再议。

第二次神助力，是在总管举棋不定之时，王弼一腔热血只是提出了寻敌决战的模糊方向，却无寻之有效、战之可取的途径要领，恰巧此时蔡牙说到出其不意找寻野兔的招法，包括裹足夜行，不动烟火等等，王弼大受启发，马上跟总管提出具体行动方案，偃旗息鼓，衔枚卷甲，穴地而居，挖洞煮饭，找到并袭击元兵于毫无防范之中。总管这才被完全说服，同意王弼带两千敢死队，依计冒险出发，并果如神兵天降，打得元兵措手不及。

第三次神助力，是在王弼抱着必死的决心，要吃一顿生熏野兔宴出发之时，蔡牙说发信号请两名兵士相援，不做打草惊蛇无功而返，失信于人丢了性命的事。恰恰是蔡牙的这番话，令王弼茅塞顿开，作为前军统帅，一心战死只是匹夫之勇，战之能胜才是英雄豪杰，猎手捕野兔尚能找人助力，前军一旦发现元兵，定有报信之法，经过一番冥思苦想，王弼有了发烟花给20万大军报信，一举围歼元兵的绝佳妙计，此事汇报给蓝玉总管，两人一拍即合。

王弼说：我要起草奏章报与朝廷，蔡牙不但救了我王弼和整个前军两千人的性命，而且捕鱼儿海大捷，是大厨蔡牙建立了奇功。

王弼说完，躬身一礼，众人紧随着王弼齐刷刷地面对蔡牙，躬身施礼志谢。

谁知，蔡牙却红着脸摆手说：功劳都是副将军决策指挥有方、大家冒死上阵杀敌换来的，我就是个厨子，只知道用心做好我的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