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间故事《情义坑》
2024-11-16 08:33 民间故事
财主意图不轨,设下种种圈套;少女宁死不从,幸得相助之人。说人世疾苦,道人鬼情深,虽是阴阳相隔,终究善恶分明
1、乘人之危
巩势利家财大气粗,雇了好多渔夫,很快就从下游将巩庆的尸体捞了上来。而孙小翠家孤儿寡母的,虽也求了几个人,可忙活了三天也没捞到小翠爹的尸体。
巩势利给他爹下完葬后,就派管家带着两个家丁来到孙小翠家。孙小翠和她娘正悲痛欲绝呢,以为东家派人慰问来了,没想到管家却说:我们老爷说了,老太爷掉河里淹死,完全因为你家老孙驾车不力,你们家得赔偿损失!
啊?小翠娘当时就傻了,可可我们小翠爹连个尸首都还未找到啊!
管家把嘴一撇,说:你家老孙死了是自找的,可我家老太爷走得冤不冤哪?更何况还搭上了我家一辆上等的马车呢!
小翠娘怯怯地问:那让我们赔多少钱啊?
老爷说了,老孙好歹也在巩家干了这么多年,我们也不能多要。这么着吧,你们就凑一把手五百两银子,你看够意思不?管家伸出一只巴掌道。
孙小翠一听不干了:咋的?你们这是要抢劫呀!
管家把驴脸一拉,呵斥道:黄毛丫头不懂事!老太爷的命何止五百两银子?
小翠娘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哭开了:五百两银子啊,砸锅卖铁、卖了我们娘俩也不够啊
管家故意在屋里转了两圈,然后一拍手,说:我看用不着卖你们娘俩,你闺女一人顶账就够了!
孙小翠问:咋顶账?
管家假惺惺地说:我回去跟老爷求求情,让你到巩府当个丫头,既能还账又能减轻你娘的负担,还保你吃香的喝辣的,是不是一举三得的美事?
小翠娘赶紧跪下,抱着管家的大腿哀求道:管家老爷,求求你抬手放过我闺女吧!我这后半辈子还指望她养老呢
管家一脚将小翠娘踢翻,恶狠狠地骂道:给脸不要脸的东西,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!既然如此,来人,拉她们去见官!
两个家丁饿狼一样扑上来就要动手,孙小翠抬手阻拦道:慢着!我答应你们。
小翠娘心里面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意,但孙小翠初生牛犊不怕虎,去意已决,加之小翠娘一个妇道人家也没啥更好的办法,就只有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了。可谁会想到,孙小翠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。
2、羊入虎口
前不久,孙小翠因为有事到巩府找她爹商量,碰巧被巩势利撞见,当时就把他馋得半死。
巩势利正苦于不知怎么跟小翠爹开这个口呢,机会来了:巩庆坐小翠爹赶的马车掉河里淹死了。巩势利知道孙小翠家拿不出几个钱来,就故意让管家狮子大开口,孙小翠母女果然乖乖就范。
孙小翠到了巩府以后,专门负责巩势利的日常生活。因为有专人洗衣做饭,孙小翠也就干些端茶倒水、递火点烟等细小活儿,倒是比较清闲。可没几天的工夫,巩势利就忍不住了,抓空儿就想在孙小翠的身上抓捏一把,无奈孙小翠反应机敏,每次都能巧妙躲过,还不让巩势利面子上太难看。巩势利还背着几个太太偷偷往孙小翠手里塞金银珠宝,没想到,孙小翠虽是穷人家的丫头,却对这些毫不动心。巩势利每天面对水葱一样鲜嫩的孙小翠,想吃吃不到嘴,想吐又舍不得,那感觉如同百爪挠心一般。
一天,巩势利见孙小翠正抱着一只青花瓷瓶擦拭灰尘,他悄声走到孙小翠的身后,突然像放炮仗似的用力咳嗽一声,吓得孙小翠浑身一哆嗦,手一松,青花瓷瓶砰的一声掉到地上,摔了个稀碎。巩势利就故意大呼小叫,说这瓷瓶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古董,存世极少,无法用金钱衡量。孙小翠明知是巩势利有意找茬儿,却也有苦难言,只有矮下身来求饶。巩势利心中得意,就递个梯子给孙小翠爬:这宝贝碎了自然让人心疼,可你这小模样比宝贝还让我心疼呀!可惜呦,你我二人乃主仆关系,我就是有这心思疼你孙小翠不等他把话说完,就故意说道:老爷若不嫌弃,小翠愿意认您作义父!巩势利恼羞成怒,大声吆喝道:来人!把这个不识好歹的贱骨头给我关起来!
就这样,孙小翠被关到后院的一间柴房里。巩势利特意吩咐下人,不准给她吃一粒米、喝一口水。第二天,巩势利打发一个巧嘴的老妈子去提亲,没想到,孙小翠虽然一天多水米未进,吐唾沫却很带劲儿:呸!他比我爹岁数都大了,亏你说得出口!
巩势利听说后,气得咬牙切齿:贱人!给我继续饿着!
第三天、第四天、第五天巩势利每天都派人去探孙小翠的话,孙小翠的身体虽然越来越软,嘴巴却越来越硬,后来,干脆一句话也不说,给她喂水喂饭也不肯张嘴了。直到第七天晚上,孙小翠连气带饿,终于流尽最后一滴眼泪,含恨死去。
按理,老孙家三口人没了两口,也够惨的了,但巩势利不这么想,他心说,你孙小翠活着不让我占便宜,死了我也不能便宜了你!巩势利倒是挺孝顺,他想到刚死去不久的老爹巩庆在地底下太孤单,竟然打算让尸骨未寒的孙小翠跟他爹配阴婚,这样,他既尽了孝道又出了心头的恶气,真是一举两得。巩势利对自己这想法非常得意,禁不住哈哈笑出了声。
3、诉告无门
邻居们听到哭声都跑了过来,得知事情的原委后,都痛骂巩势利不是人,该千刀万剐,可这也解决不了问题呀!就有人给小翠娘出主意,让她去滦州衙门告状。
几个亲戚朋友跟着小翠娘进了滦州城,衙门旁边就有专替人写状子的讼师,小翠娘说明情况后,状子很快写好了。小翠娘付了钱,头顶状子就进了滦州衙门。
知州姓柴,刚从外地调到滦州任职。柴知州升了大堂后,问明了案情,又看了状子,不由得大怒:来人!速速把那个仗势欺人的巩势利捉拿归案!说着,他伸手就从签筒里摸令签,不料被一旁的通判摁住了。通判叫了声大人,就附在柴知州耳边嘀咕了起来。只见柴知州边点头边嗯嗯着,脸上的怒气也逐渐烟消云散了,最后,他转过头对小翠娘说:这位民妇,你状告巩势利逼死你女儿孙小翠之事非同小可,本官也不敢儿戏,不知你可有人证物证啊?
小翠娘声泪俱下:大人啊,我闺女的尸首躺在他巩势利家就是物证,巩家上上下下、里里外外都是人证啊!
柴知州轻哼一声:笑话!你顺口一说,本官就得把巩府上下全抓来审问吗?
小翠娘磕头如捣蒜:青天大老爷,小民实在冤枉啊!我可以对天发誓,我说的句句属实啊
柴知州一拍惊堂木:大胆刁民,公堂之上明镜高悬,岂容你胡搅蛮缠!来人,把她给我轰出去!
几个衙役不容分说,连推带搡地就把小翠娘轰了出来。
小翠娘哭着对候在外面的几个亲戚朋友一说,大伙儿一时也没了主意,只能边走边商量。
路过之前写状子的条案时,那位讼师打听结果,小翠娘又从头至尾说了一遍。诉师沉吟片刻,突然一拍脑门儿道:想起来了!那巩势利是通判老婆的表兄,难怪、难怪!他说完又觉失口,忙掩饰说:我也是听人瞎传,不一定准确,就当我没说,就当我没说!
一个亲戚反应快,忙作了个揖,说:先生多虑了,我们啥也没听见。您看我们这事下一步该怎么走?还望先生赐教!
讼师压低声音说:按理你们应该上告到永平府,可咱知州老爷曾在那里当差,刚调过来的,还通着气呢!你们倒不如直接上告到直隶省,还是我来给你们写状子,不过,这润笔费嘛
小翠娘刚要说应该给,就听有人喊:巩大财主给他爹送新媳妇去了!快走哇,看热闹去!侧耳细听,远处果然传来了喇叭声。小翠娘浑身一哆嗦,咧开嘴又哭上了。几个亲戚架着她,朝着吹喇叭的方向追了去。
等小翠娘他们追上送阴亲的队伍时,已经到了城北横山脚下的巩家坟地了,巩势利正指挥人要挖巩庆的坟墓,准备将孙小翠的棺材也放进去,与他爹完婚。小翠娘一见闺女的棺材,像疯了一样扑上去,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:翠啊!我苦命的孩子呀
巩势利忙命人将小翠娘拖开,小翠家的那几个亲戚也急眼了,嚷道:看你们谁敢动,我们今天豁出命了!
周围看热闹的也都议论纷纷:老巩家仗着有钱有势,欺人太甚了!是呀,真缺德,连死人都不放过!
巩势利自知理亏,故作理直气壮:你们知道个啥!我爹就是她家人害死的,让他们赔钱赔不起,现在让她家丫头的尸体给我爹配个阴婚,这有啥大惊小怪的,啊?巩府的家丁们在一旁助威:对,人死账不烂!跟我们老太爷配阴婚,算她家祖坟上冒青烟了
此时,小翠娘趴在棺材上已经泣不成声了,她家的亲戚就将老巩家如何逼债、怎样害死小翠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对大伙儿诉说一遍。巩势利大喊大叫着说老孙家无凭无证、血口喷人;小翠娘也缓过劲儿来了,骂老巩家仗势欺人、伤天害理。就这样,两家人各说各的理,相持不下。
看热闹的人心里都倾向于老孙家,但迫于老巩家的势力,无一人敢出头主持公道。不过,圈子却越围越小,起哄声也越来越高。巩府的管家一看形势不妙,赶紧凑到巩势利跟前嘀咕了几句,巩势利忙清了清嗓子,假模假式地背着手说:乡亲们静一静、静一静!大家伙儿听我说。我巩势利不是不讲情面的人,今天看在众乡邻的面子上,我就不跟这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了。不过,我爹也不能白死啊,对不对?这样吧,我后退一步:老孙家到明天这个时候若能凑上五百两银子,我二话不说,让他们抬棺材走人;如果凑不够这个数,对不起,你们也甭拦着我们配阴婚。还有,谁要是敢背着我们把死尸偷走我可把丑话撂在这儿了,到时候别怪我心狠手辣!
大伙儿你看看我、我看看你,谁也不吱声了,因为心里都清楚:巩势利是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畜生,说得出就能做得到,在滦州城一跺脚,四面的城墙都晃几晃,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他?大伙儿这样想着,就不由自主闪开一道口子,让巩家的人马车辆都撤走了。
小翠娘泄了气,又哭了一会儿,被亲戚搀扶着回去了
4、深夜遇鬼
这天,赵大宏正好从外地讨完债回城,由于这次的活儿比较顺利,回来路上他就找了个酒馆多喝了几杯,出门骑上自己的枣红马时,已经飘飘忽忽的了,他索性趴在马背上,任由它慢悠悠地往前溜达。
到了滦州城北的横山脚下时,已是后半夜了。此时正是深秋季节,一阵微风吹过,几片树叶打在赵大宏身上,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。赵大宏跳下马,往野地里走了几步,然后解开裤子撒了泡尿。
赵大宏晕晕乎乎地返身又爬上马背,他隐约觉得有点儿异样,正纳闷时,两只冰凉的手臂从背后将他拦腰抱住。赵大宏猛一回头,与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红衣女子来了个面对面,这女子虽算不上绝代佳人,却也天生丽质,只是面色有些苍白。还未等赵大宏开口,那女子就急促而又小声地催道:大哥,救救我!快,快带我离开这里!
赵大宏挣脱开那女子的手臂,惊问道:你是谁?深更半夜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?
红衣女子慌忙答道:说起来一言难尽,不过,请你相信我是好人。大哥,求求你,快带我走吧,一会儿天亮了就来不及了!
赵大宏正要催马,身后竟一下子冒出来一大群人,手里都举着灯笼火把,而且还提着刀枪棍棒。为首的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,长得肥头大耳,穿着绫罗绸缎,他抬手指着红衣女子喝道:小贱人!看你还往哪儿跑!杀人偿命,欠债还钱,你趁早跟我回去拜堂成亲,否则的话,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,永世不得翻身!
呸!我宁可粉身碎骨也决不会让你得逞的!说完,红衣女子又催促赵大宏,大哥,咱快走!
赵大宏赶紧照着马屁股狠拍一掌:驾!不料,那马竟然毫无反应。赵大宏急了,用两条腿拼命夹击马肚子:驾!驾!若是往常,自己的枣红马早就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出去了,可今天,这马的四条腿竟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。赵大宏暗想:我这老伙计怎么在关键时刻跟我作起对来了?他借着火光低头一瞅:我的娘呀!这哪儿是什么枣红马,分明是一口油光锃亮的大红棺材!赵大宏平日里胆子够大的了,此时也禁不住惊叫一声:啊?!
此时天已渐亮,红衣女子和那些人竟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。赵大宏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从棺材上下来的,只感觉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洇透了,昨晚灌到肚子里的那些烧酒也都变成了满头的热汗。这下他倒是清醒了许多,看清棺材后面是一大片坟地,其中有一座新坟,坟前竖有大理石的墓碑,上刻金字:先考巩庆大人之墓,下面有小字的落款,由于天未大亮,看不太清楚。再回过头来一瞅,他的枣红马就在不远处的道路中间站着呢!赵大宏奇怪自己撒完尿后怎么就没有发现呢?另外,这口棺材怎么会摆在这里?刚才那些又都是啥人,怎么神出鬼没的?
这时,有一位中年妇人从远处匆匆走来,看见赵大宏一个人在这里发呆,便走上前询问他是什么人。赵大宏就将之前的奇遇一五一十地对妇人讲了,妇人听完,嘴巴张得老大,好半天都没合拢。赵大宏连叫了她好几声,妇人才回过神来,哀叹一声说:壮士,你刚才遇到的不是人,都是鬼呀
5、倾囊相助
巩势利家的情况赵大宏也知道一些,他联想昨晚的奇遇,这才明白那时向自己求救的红衣女子即是孙小翠,带人抓孙小翠成亲的老头想必就是巩庆了。原来那些人竟然都是鬼,难怪眨眼间全不见了呢!
此时,东边的太阳虽然已经露出大半张脸了,赵大宏的脊梁沟却还是掠过了一丝凉气。他突然想到孙小翠此时的处境可能非常不妙,便焦急地问小翠娘:婶子,那五百两银子您凑齐了吗?
小翠娘叹了一口气说:唉,穷家破户的,哪儿那么容易啊!当时看热闹的好心人捐了点儿,亲戚朋友们借了点儿,加在一起才勉强凑了几十两银子。今天我让亲戚在家帮我卖房子卖地呢,我实在不放心小翠,就先赶来了。我闺女活着时受尽了老巩家的窝囊气,我说啥也不能让她死后还受糟蹋呀!
赵大宏一跺脚说:怕是来不及了,说不定那老死鬼现在正逼着你家小翠成亲呢!
小翠娘一听,急得又要哭了:哎呀,这可怎么办呦!阳间没有说理的地方也就罢了,怎么这阴间也是有钱人横行霸道呢
他们不就是想拿这五百两银子说事吗?罢了!赵大宏想起自己这趟替人讨来足足有一千两银票,他咬咬牙,就从怀里掏出五百两来,婶子,这您拿着
小翠娘看清是银票后激动万分,扑通一声就给赵大宏跪下了:恩公啊,我们萍水相逢,你让我怎么感谢你呀!
赵大宏慌忙将她搀扶起来:婶子,快别这样!路不平有人踩,事不平有人管,你家这事,我赵大宏管定了!
话音刚落,巩势利带着十几名家丁骑快马赶到了。他料定小翠娘凑不来那么多钱,就撇着嘴故意问:老孙家的,五百两雪花银带来了吗?没钱我们可要埋人了!
慢着!赵大宏怒目圆睁,他恨不得把巩势利拽下马来掐死,姓巩的,别以为你有俩臭钱就可以胡作非为,那五百两银子我们凑齐了!
巩势利将赵大宏上下打量一番,然后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银票,说:哟呵!还真凑齐了啊!接着,他想了一会儿,继续说:行吧,那赶紧把这银票给我爹送去吧!
赵大宏和小翠娘面面相觑,见两人不理解,巩势利又说:你们不让我爹配阴婚,这钱就当是补偿了。说着,他示意赵大宏把这五百两银票给烧了。
赵大宏虽有疑惑,但也没多想,还是照做了。等银票烧成了灰,孙小翠家的亲戚和好多看热闹的乡亲也赶来了。
这时,巩势利跳下马,走到孙小翠的棺材前瞅了瞅,对着小翠娘说道:老孙家的,五百两雪花银带来了吗?
小翠娘一听愣了,赶紧说:巩老爷,这五百两银票不是刚给你爹烧去了吗?还有灰儿呢!
巩势利哼了一声说:笑话!你这不是信口雌黄嘛,我要的是白花花的银子,活人花的!
赵大宏没想到巩势利出尔反尔,怒道:王八蛋,使这阴招!说着,他抡起拳头就要往上冲,对方的十几个家丁一下子也都围了上来。
有话好说,有话好说!小翠娘怕赵大宏吃亏,忙张开双臂挡在中间。
本来,巩势利算准了小翠娘是铁定凑不齐这五百两银子的,没想到半路遇上了好心人赵大宏偏偏凑上了,巩势利只好使了个小计,让两人上钩。仗着当时乡亲们都还没到,没有人证,现在还不任他矢口不认?
孙小翠家的亲戚和看热闹的乡亲明知其中可能有诈,却也帮不上忙
赵大宏强压怒气,质问巩势利:你到底想怎样?给个痛快话!
巩势利摊开一只手掌说:用钱说话,五百两银子!
小翠娘吃了哑巴亏,正不知如何是好,这时,赵大宏从怀里掏出剩下的五百两银票,大声对巩势利说:看好喽!这是整整五百两,一毫也不差,给你!说着,他就把银票拍在巩势利的手掌上。
大伙儿见此情景,都情不自禁地为赵大宏鼓起掌来。巩势利验了验手里的银票,没想到是真的,自觉无趣,带着手下家丁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溜走了。
由于滦州当地有个风俗,未出阁的女子不准埋进自家祖坟,所以大家抬着孙小翠的棺材来到横山东南面的山坡上,找了个背风向阳的地方就将孙小翠下葬了当地人称这种坟为孤女坟。
小翠娘从怀里掏出凑来的那些银子,硬往赵大宏手里塞:恩公,这钱虽然不多,却是我一点儿心意,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收下。剩下的,我再想办法慢慢还。
赵大宏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,死活也不肯收:婶子,您也不容易,这钱您还是自己留着过日子吧,我的事自有办法解决。以后您如果再遇到啥难处,尽管到城南找我赵大宏!说完,赵大宏骑上马,绝尘而去。
6、人鬼情缘
赵大宏先回到家里,洗了把脸、换了身衣服,然后把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因他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,家里也没多少积蓄,于是,出门又找朋友们七凑八凑,把驴屎马尿都打扫到一起了,也还不到二百两银子。爱咋咋的吧!赵大宏找来一块红布,包着这些银子就去了雇主家。
雇主姓孟,在滦州城也是数得着的财主,他已听说了赵大宏仗义疏财的壮举虽然那财是他孟财主的,但他非常钦佩赵大宏的为人,因此,当赵大宏跪下向他请罪时,他赶忙将赵大宏扶了起来。落座后,两个人越聊越投机,大有相见恨晚之感,结果,孟财主不但没向赵大宏要钱,还拉着他磕头拜了把兄弟,大摆酒席以示庆贺。
赵大宏酒足饭饱后,回到自己家里倒头便睡。不知过了多久,赵大宏仿佛听到哗啦哗啦的撩水声,他睁眼一看,竟发现有个人正在昏暗的灯光下为自己洗脚呢!你是谁?赵大宏猛然翻身坐了起来。
那人抬起头来,甜甜地一笑,说:大哥,你不认识我了?
赵大宏定睛细瞅,心里一惊道:是你?孙小翠!
孙小翠站起身来,笑得更甜了:正是我,大哥。不过,你千万不要害怕,我虽然是鬼,但绝不会害你的,我是特意来报恩的。
我没、没害怕,赵大宏不自然地笑了笑,又抬屁股往炕里挪了挪,来,坐、坐,嘿嘿。
孙小翠乖乖地坐到炕边上,娇羞地瞅着跳跃的烛火不吭声。赵大宏这才发现:孙小翠在烛光的映衬下,小脸蛋儿白里透红,大大的眼睛、挺俏的鼻子、红润的嘴唇,真是越看越好看!他不禁痴痴地叫了声:小翠!说着,就将孙小翠的一双小手捧在了手心里
从此以后,孙小翠每天夜间都会来赵大宏家里,帮他做饭洗衣,两个人总是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。
这天晚上,孙小翠又来了,却是眉头紧锁、满面愁容,赵大宏忙问怎么回事,孙小翠含着泪道出了原委。原来,巩庆带着人又去找她麻烦了,说孙家之前烧给他的五百两银票是人世的钱币,在阴间无法流通。孙小翠说已经又给了他儿子巩势利五百两,巩庆却说他没看见,反正他的钱已经被黑白无常当作假币没收了。赵大宏一听,肺都气炸了:这个老王八蛋!纯属胡说八道,他这是成心找茬儿呢!
孙小翠说:大宏哥,生气也没用,老巩庆有钱有势,早已买通了地府的大小鬼神,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斗得过他呢!
赵大宏一想也是,就好言安慰孙小翠,说明天就去给她坟前烧纸钱,让她趁早摆脱巩庆的纠缠。
天刚亮,赵大宏就骑马买了一大堆纸钱,在孙小翠的坟前烧了一个多时辰。赵大宏终于松了一口气,心想:这回总算把这事了结了。
没想到,天一擦黑孙小翠就跑来了:巩庆又变卦了,说这事都拖了这么长时间了,给钱已经不好使了,况且他家也不缺钱,除非孙小翠肯嫁给他。
王八蛋!赵大宏都快气疯了,他拉着孙小翠来到院子里,两人骑上马就冲了出去。
他俩来到横山脚下的巩家坟地,赵大宏抬手指着巩庆的坟头就骂开了:老王八蛋巩庆,你给我听着:凡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,给脸不要脸!事先也不在滦州城里打听打听,我赵大宏是好欺负的吗?我今天告诉你,孙小翠是我的女人了,你要再敢打她的歪主意,我就平了你的坟头,把你扒出来挫骨扬灰!赵大宏越骂越来气,一脚就把巩庆的墓碑踹倒了,又对着那倒下的墓碑滋了泡尿。
赵大宏是解气了,可第二天晚上,孙小翠却没有按时出现,赵大宏急得坐卧不安、心焦如焚。眼看着快到半夜了,孙小翠还没有来,赵大宏愈感不妙,在家里再也呆不下去了,他背上钢刀、骑着马飞奔而去。
赵大宏来到孙小翠的孤女坟前,趴在坟头上就喊开了:小翠,小翠!我是你大宏哥呀,你怎么了,怎么没去看我呀?可是,任凭赵大宏千呼万唤,坟内的孙小翠一点儿反应也没有。不知过了多久,赵大宏喊累了,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。
突然,孙小翠披头散发、血迹斑斑地出现在赵大宏眼前:大宏哥,快来救救我呀!
赵大宏还没反应过来,又闪出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,举起皮鞭照着孙小翠就是一顿猛抽。巩庆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,恶狠狠地喊:使劲打!给我往死里打!
小翠!赵大宏一挺身跳了起来,顺势抽刀在手,可定睛细看时,却发现原来是场噩梦。此时,东方发白,赵大宏的心里也明白了:小翠一定是落在了巩庆手里,饱受折磨又脱不了身,这才托梦给他的。老王八蛋,我非把他扒出来剁成肉酱不可!赵大宏愤愤地骂着,飞身上马朝巩家坟地奔去。
7、为情舍身
赵大宏来到巩府,把请求一说,管家让他在院子里等着,自己去跟主人禀报。赵大宏等啊等,过了很长时间也未见巩势利出来。他正觉奇怪,忽然从大门外拥进来十多个捕快,不由分说就把他绑了,然后推推搡搡地带去了滦州衙门。
原来,这都是巩势利在背后使的坏。当他得知赵大宏的来意后,心想:你小子前些天叫着号着跟我作对,我想收拾你还找不着机会呢,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,今天我就让你瞧瞧厉害!想到此,巩势利就在管家耳边交代了几句。管家听命,悄悄从后门出去,直接到滦州衙门找那个跟巩家沾亲的通判,把巩势利的意思一说,又塞了一沓银票,通判自然是满口答应。
柴知州得了好处,就给赵大宏定了擅闯民宅、持刀行凶的罪名。赵大宏高喊冤枉,结果,被一顿板子打得皮开肉绽,然后投入大牢。后来,还是孟财主得知消息,不惜重金把赵大宏赎了出来。
孟财主将赵大宏接到自己家里养伤,赵大宏却怎么也躺不下去,他心里惦记着孙小翠。在床上翻了几个肉饼子后,赵大宏一跃而起,跳下床扑通一声就给孟财主跪下了:大哥,您对小弟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也还不清,只有来世当牛做马再报答您了!
孟财主赶忙伸手相搀道:贤弟,别这样,快快请起!你我何必如此客套?
赵大宏却死活也不肯起来,说:大哥,小弟再恳求您两件事,您先答应了我,我再起来。
孟财主说:只要愚兄能办得到的,甭说两件事,就是十件二十件我也答应你!
赵大宏这才站起身来,道出了自己的请求:第一,求孟财主照顾小翠娘后半辈子的生活,孟财主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。但第二件事刚说出口,孟财主就说什么也不肯答应了。赵大宏重又跪到地上,磕头如同鸡啄碎米,说若不答应就磕死在他面前。孟财主迫于无奈,叹了一口气说:好吧,我答应你!
这天一大早,赵大宏带着锹镐来到横山脚下,在孙小翠坟墓的不远处开始刨土,孟财主带两个家丁帮赵大宏从滦河里挑水。由于横山土色赤沙少,遇水黏性极大,风干后坚硬如石,还不开裂,所以,赵大宏就用这土和泥,塑成一个个与自己身高相仿的勇士,手拿各种兵器,看上去威风凛凛、杀气腾腾。
赵大宏除了喝水、吃饭外,几乎一刻不停地塑泥像,终于在三天后塑完了二十六名勇士,加上赵大宏和孙小翠,整整二十八个泥像,与天上的二十八星宿相应。听人说,这二十八星宿代表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,东主木、西主金、南主火、北主水,再用横山之土中和,五行就全了,到了阴间也就无所畏惧、所向披靡了。
赵大宏先到滦河里洗了个澡,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,然后给孟财主磕了三个响头,这才回到那些泥像中间。
赵大宏望望头顶的苍天,又瞅瞅身后的横山,然后咬咬牙,毅然从腰间拽出一把利刃,对准自己的左手腕深深地划了一下,鲜血立时滚落下来。他快速将自己的鲜血挨个儿甩在周围那些泥像的身上,边甩边念叨:兄弟们,跟我一起去除妖啊
当所有泥像都染上血迹后,赵大宏身上的血也快流干了,他这才踉踉跄跄地来到孙小翠的坟前:小翠,你别怕,大宏哥来救你了!话刚说完,他就一头栽倒在孙小翠的坟上,当场气绝身亡。
赵大宏对孟财主讲的第二件事就是他要为情舍身,求孟财主将他和孙小翠合葬在一起,永不分离。孟财主流着泪命人照办了,还把那些沾着赵大宏血迹的泥像也埋在两人左右,祈祷他们在阴间能有一个清平世界。
后来,滦州一带每当有人去世,亲人们都喜欢在赵大宏取土塑像的地方取些黏土,捏几个泥人儿陪亡者下葬,希望能捉鬼避邪。
再后来,取土的人越来越多,那里便形成了一个大坑。每年春天,坑里都会开满各种颜色的无名小花,微风一吹,老远就能闻到异香扑鼻。
多年以后,小翠爹竟从南方回来了。当年他掉进滦河后,顺着河水漂入渤海,幸被一艘渔船所救。他明白自己闯了大祸,没敢返乡,就随着渔船撒网捕鱼,四海为家,经过多年打拼,如今也成了财主。
小翠娘还活着,她流着泪对小翠爹讲了这些年的辛酸往事。小翠爹跑到横山,在赵大宏和孙小翠的坟前痛哭,见者无不落泪。
后来,小翠爹花钱往那大坑里放了水、养了鱼、种了莲花,又围着大坑栽了一圈杨柳树,供滦州百姓游玩。他还给大坑起了个好听的名字,叫作情义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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