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雨天
2024-10-24 09:43 亲情文章
天空落着雨，灰蒙蒙的。一条笔直的柏油马路直直通到家门口，白墙红瓦，整个罩在微密的雨帘中，在雨水的冲洗下，愈显干净。雨啪的一声落在屋檐上，汇成小流，沿着瓦槽留下来，在砖上留下一排排的小小的坑。窗子雾蒙蒙的，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，雨水划过，拉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痕迹，弯曲、纠缠、凌乱，剪不断却理还乱。从窗子里，隐隐显出几个黑色的影子，一高一矮，像是被摆弄着的皮影一样，动着、比划着。
屋子里面整个黑气沉沉的。
给，这个你拿着。
交付在手上的是早已经褪了色的手绢包裹着的物事，因为压在箱子里太久的缘故，散发着陈腐的气息。慢慢地打开，摞着几枚银元，俗称袁大头，现在已经很少见了。
爷，这个你哪来的。惊讶地问道，对上沧桑的脸，满含着笑意的神情。
这些我保存了大半辈子，就等着你结婚的这一天，我只有你一个孙子，拿去吧，我别的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了。摘下了头上戴的帽子，抓了抓稀疏的头发，又把帽子扣回到了头上。
爷，我不要，你还是留着吧。
几十年来一直穿着蓝色的布衫，戴着顶帽子，帽子下面的头发不知在什么时候变白了，变少了，都没有注意过。
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，你拿着，或换成钱或干别的。你姐结婚我都没有给，就给你留着。
窗外的雨打在窗子上，啪啪作响。
我姐当时没有给吗。低下头看着手心的银元，慢慢地合拢手心，攥紧。
没有。好了，快出去吧。去给你妈帮忙。走到炕边，慢吞吞地坐到炕沿，脱鞋，两腿盘拢，从炕边扯下一张纸，趴着，揽了点碾细的茶叶，卷好，靠在墙上，脸上的皱纹随着吞吐的动作也慢慢翻动着。
不知不觉间，已经这么老了。
看了看爷爷，爷爷嘴角噙着笑，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中间，盯着那小小的火苗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。
爷走到门口又转过身问道。
嗯？
为什么当时不给我姐给。
他重重地吸了一口，吐出了一圈又一圈的烟雾。
一个女娃，给了也是给了别人家。
几块银元贴着手心，像是烧红的烙铁，越来越烫。脑中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了一下，一瞬间的恍惚。
曾经听母亲说过，生下姐姐以后，家里都盼着生个儿子，后来，过了好几年，才生下了他。其中的艰难与辛酸，母亲并没有多说，只是现在还能回忆起当时母亲说话的语气以及红了的眼眶。
跨过门槛，走出去，抬头看着雨落下的姿态，不争不抢，从从容容，打在眼睛上，顺着脸颊留下来，咸咸的。
小时候，姐姐比我大了四岁，那时候，家里穷，爷爷奶奶，爸爸妈妈下地干活了，我就由姐姐带着，一天天的慢慢长大。后来，我们都上学了，爷爷总会偷着给我背包里塞集上买下的糖果，多带一些干粮，一直以来以为姐姐不知道，也没有想过给姐姐分点；上学的路上，走不动了便由姐姐背着，一次，我不听话，姐姐拍了一下，我就趴着狠狠地咬了一口，我摔在地上，回家后，姐姐也挨了打；在我十几岁的时候，姐姐高考，没有考上，要复读，家里不许，便外出打工，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，姐姐出嫁了，姐夫也是一名工人，离家很远，也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回来了。六年后的今天，我大学毕业了，也要结婚了。
估计姐姐快要回来了。
你站在院里干啥呢，快去提一桶水。伞在门口立着，把伞打上。母亲的声音打断了思绪。
一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，一手将银元塞进了裤子口袋里。
提着水桶，听着嗵发出的吱呀声响，脚下溅起了泥水，打在了裤腿上，走出院子。
哎，咋不打伞，这孩子。身后传来的母亲的声音也恍然不觉。
姐，你来了。愣愣地看着，肩头湿了大半，头发紧紧的贴在额头上，怀里抱着小小的孩子，姐夫在旁边撑着伞，鞋上都沾了泥水。
你结婚姐咋能不来！你怎么不打伞啊。声音软软的，和记忆中一样亲切。
我
来，快把伞拿上，我和你姐夫就先进去了。说着，把伞塞在了我的手上，护着怀里的孩子，急急忙忙地跑进去了。
回头看着瘦小的身影，一抹红色在雨中，不一会就消失在我的眼前。从屋子里传出与母亲说话的声音，充满了欢乐与满足，好像又回到了多年以前，姐姐将伞果断的塞进我的手中，她的脸却被冻的发白，头上别着朵红花，一红一白，在我的眼前来来回回。
姐声音细弱蚊吟，消散在茫茫大雨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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